第七十八章 正负手[1/2页]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芊芊小说]https://m.qianqian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邺城,太守府,孙原卧室。
nbsp时已渐秋,霜风渐起,带着肃杀的寒意,无声地侵袭着这座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古城。
nbsp寒意试图从雕花木窗的缝隙渗入室内,却被一股更加浓重、凝而不散的药气混合着一丝极淡却无法忽略的血腥味牢牢地锁在屋内,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头发沉的氛围。阳光显得有气无力,挣扎着穿透那层糊窗的素绢,变得朦胧而黯淡,如同蒙尘的旧帛,懒懒地铺在冰凉平整的青砖地面上,勉强映亮空气中无数细微尘埃无声的浮沉舞动。
nbsp孙原躺在宽大的檀木榻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软褥,身上覆盖着数层锦绣丝衾,然而这一切的柔软温暖似乎都无法传递给他半分。他整个人深深地陷在其中,身形显得异常消瘦单薄,仿佛那华美的重衾不是庇护,反而是一种要将他本就脆弱生命压垮的负担。
nbsp他的面容是一种近乎琉璃般的透明苍白,不见一丝血色,颧骨微微凸起,眼窝深陷,形成一片暗沉的阴影。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张着,每一次呼吸都异常微弱、艰难,胸膛的起伏浅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那紧蹙的眉心,因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脏腑的痛楚而无法舒展,即使在昏沉的睡梦中,也刻印着承受煎熬的痕迹。
nbsp他受创实在太重了。
nbsp城头那场旷日持久的惨烈搏杀,不仅是力气的耗尽,更是精气神的极度透支与肉体的濒临崩溃。周身筋骨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反复碾砸后又勉强拼接在一起,处处充斥着暗伤与裂痕;内腑更是被张角那弄不劲气震得离位受损,经络窍穴之中空空荡荡,往日里奔腾不息、充盈沛然的浩然内力,如今只剩下细微如丝、滞涩无比的涓滴细流,难以汇聚。
nbsp最棘手的是,他元气大伤,本源受创,已至虚不受补的境地。林紫夜用药不得不慎之又慎,如履薄冰,每一味药材的斟酌都费尽心神,生怕稍猛一分,非但无法续命,反而会成了催垮这盏残灯的烈风。
nbsp李怡萱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一张原本明媚鲜妍、顾盼生辉的脸庞,如今消瘦得只剩尖尖的下颌,眼窝深陷,周围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之色,显然已不知多少日夜未曾合眼安眠。
nbsp那一双总是含着笑意、清澈如水的杏眼,此刻又红又肿,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但她看向孙原的眼神却一刻也不敢移开,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浓稠担忧、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被她死死压抑着、不敢轻易宣之于口的、微弱如星火般的希望。
nbsp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块始终用温水浸着的细棉帕子,时不时地、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额角与脖颈不断渗出的、冰凉的虚汗,那动作谨慎得如同在触碰一件价值连城却又脆弱无比、稍有震动便会碎裂的稀世珍宝。
nbsp“吱呀——”
nbsp一声极轻的推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林紫夜端着一只墨玉色的药碗,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碗中深褐色的药汁滚烫,散发着极其浓郁复杂的苦涩气味,却奇异地夹杂着一缕极淡的草木清香。
nbsp她依旧紧紧裹着那件紫狐大氅,仿佛要将自己与外界所有的寒意彻底隔绝,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剔透,唇色淡得近乎消失,整个人仿佛一抹随时会融化在这昏暗光线里的淡影。幼年那场濒死的大雪留下的根骨之伤,让她终生畏寒如虎,也持续不断地耗损着她本就有限的元气。她将药碗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碗底与玉石桌面接触,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nbsp“紫夜姐姐…”李怡萱闻声抬起头,声音沙哑干涩得厉害,眼中带着急切而又怯懦的询问,似乎既渴望听到好消息,又害怕听到任何不好的变化。
nbsp林紫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暂且安心。她缓步走到榻边,伸出三根冰凉如玉、却异常稳定干燥的手指,轻轻地、精准地搭在孙原露在衾被外的那截手腕上。她的指尖感受着皮肤下那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迟缓似淤泥流淌、时而又有细微紊乱悸动的脉搏,秀气而淡然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极小的结。
nbsp良久,她才缓缓收回手,声音清冷低微,如同雪山融化的细流,却带着一种能奇异地抚平焦躁、让人稍稍安心的力量:“脉象虽仍沉细无力,犹似游丝,但比之昨日,已稍见和缓平稳之象,躁动之邪气略减。内腑的剧烈震荡算是勉强稳住,不再继续恶化扩散。只是…”
nbsp她话语微顿,目光落在孙原毫无生气的脸上,语气加重了几分,“筋骨百骸之伤,非朝夕可愈。气血亏虚太甚,如久旱涸泽之鱼,需天降甘霖,缓缓浸润,万万不可急躁求成。下一次药浴的药材需加重几分虎骨与续断,以强筋壮骨,但内服汤剂仍需以温和滋养为主,徐徐图之。”
nbsp正低声交谈间,郭嘉、管宁、陆允三人也轻步鱼贯而入。郭嘉脸上依旧带着为孙原疗伤时损耗过巨的苍白,脚步不似往日轻飘,略显虚浮,一双总是含着戏谑与洞察的狐狸眼,此刻唯有关切与疲惫,牢牢锁定在榻上之人身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nbsp管宁神色凝重,眉头深锁,带着学者式的深沉忧虑与对天道的叩问。
nbsp沉默寡言的陆允则一如既往地务实,他默默地将一壶刚刚在侧间小炉上烧开的滚水轻轻放在室内取暖兼煎药用的铜盆火炉旁,方便随时取用添加。
nbsp就在这时,榻上的孙原的眼睫开始剧烈地、无意识地颤动起来,如同被狂风摧折的蝶翼,挣扎着想要睁开,却又无力抗衡沉重的枷锁。
nbsp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李怡萱更是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死死堵了回去,只有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泪水瞬间蓄满眼眶。
nbsp他极其缓慢地、无比艰难地,终于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眼缝。模糊昏黄的光感如同针一般刺入久处黑暗的瞳孔,让他极为不适地立刻又紧紧阖上。如此反复挣扎了几次,他才终于勉强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缓缓地、真正地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茫然地涣散着,没有焦点,过了好一会儿,才如同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归途般,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在头顶上方那模糊而熟悉的屋顶椽梁之上。
nbsp意识回归的刹那,剧痛——那被他昏睡暂时屏蔽了的、可怕的剧痛——如同一直潜伏在侧的凶猛巨兽,立刻咆哮着扑了上来,疯狂地撕咬吞噬着他每一寸感官、每一根神经!筋骨如同被彻底碾碎后又粗糙拼接般的锐痛,内腑如同被放在烈火上反复灼烤般的闷痛,交织缠绕,变本加厉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神智,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那无边的黑暗深渊以求逃避。他抑制不住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破碎的、饱含痛苦的呻吟。
nbsp“哥哥…哥哥!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李怡萱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哭腔和劫后余生般的巨大惊喜,在他耳边响起,那么近,又仿佛隔着一层水幕。
nbsp泪水瞬间决堤般涌出,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但手指伸到一半又猛地停住,生怕自己一点点力道都会加剧他的痛楚,那只手最终只能无助地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nbsp“别动,你伤得很重。”林紫夜的声音及时响起,依旧冷静得不带多余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医者权威,如同定海神针,稍稍稳住了李怡萱几乎失控的情绪。她再次探手,三指精准地搭上孙原的腕脉,凝神细品着他脉搏在那瞬间因苏醒和剧痛而引起的细微变化。
nbsp孙原试图转动眼珠,看向声音的来源,辨认周围的关切面孔。然而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在苏醒瞬间积聚起的全部力气。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如同被烈火燎过,又被粗糙的砂石打磨,干涩灼痛得厉害,努力了半晌,竟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有微弱的气流摩擦产生的、嘶哑难辨的嗬嗬声。
nbsp“水…”林紫夜立刻对李怡萱示意。李怡萱如同受惊般弹起,慌忙转身从一直用温水煨着的银壶中倾倒出小半盏清澈的温水,取过一枚小小的银匙,极其小心地、先用匙尖一点点润湿孙原那干裂起皮、毫无血色的嘴唇,待那干涸得到些许缓解,才极慢地、极其耐心地、一匙一匙地喂他咽下几小口。
nbsp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如烧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而珍贵的舒缓,也如同钥匙般,进一步唤醒了他沉寂的意识。孙原终于勉强积攒起一点微弱的力气,声音嘶哑、破碎,几乎如同叹息般的气声,断断续续地逸出:“…城…邺城…如何了?兄长…他…可安好…?”
nbsp“邺城守住了。”一个略显疲惫却含着清晰笑意与宽慰的声音从门口方向传来。郭嘉依旧倚在门框上,虽然脸色不佳,但那双狐狸眼里已重新闪烁起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一如既往的、仿佛能看透迷雾的洞察光芒。“皇甫嵩将军和朱儁将军的援军及时赶到,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黄巾贼众溃败,张宝那厮也已遁走。至于文略(孙宇字)兄,他无恙,只是战后事务千头万绪,正在前堂与诸将吏处理,抽不开身。你只管安心静养便是。”
nbsp管宁上前一步,来到榻边,温言道:“子渊(孙原字),你已昏迷了整整七日,真真是吓煞我等了。此番能将你从鬼门关前夺回,多亏了紫夜姑娘回春妙手,医术通神;奉孝亦是不惜大耗真元,连日为你疏导淤塞近乎断裂的经脉,输入精纯真气吊命续源,此恩此情,万莫相忘。”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慨。
nbsp陆允虽未说话,但也重重地点了点头,坚毅的脸上满是欣慰与激动之色。
nbsp孙原的目光缓缓地、极其吃力地移动着,逐一扫过围在榻边的每一张面孔——李怡萱的泪眼婆娑、林紫夜的沉静苍白、郭嘉的疲惫笑意、管宁的诚挚忧思、陆允的默默关怀。
nbsp他们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真切情谊、难以掩盖的连日操劳的疲惫,以及那眼底深处为他悬心的忧虑,像一股温润却强大的暖流,艰难地冲破周身剧痛与冰冷虚弱的壁垒,一点点注入他几乎枯竭皲裂的心田。
第七十八章 正负手[1/2页]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